他拿了契书,对着手印和签名来看,手印是左手大拇指的,比他的手印要小一圈,大约是个十岁左右稚童的,印上签着齐映州三个字,有练过书法的痕迹,看得出是读过书的,但下笔力道不足,一看就晓得年岁不大,名字下头又有一行小字,写着深州关城人士,这乃是齐映州的籍贯。
这些字皆是一种字迹,又有手印在,张安信才放下心来,将契书还给兴伯,道:“兴伯,非我疑心你,只是这非常时期,咱家得再小心行事不过,若是因为这种小事耽搁了六叔祖的差事,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这六叔祖指的便是当朝中书令张应诚了。
中书令虽贵为宰相,但当朝宰相可有三位,加之当今皇帝春秋鼎盛,太子并诸位皇子皆正直壮年,皇孙也早进了御书房读书,早盯着那位置争权夺利,又妄图拉拢当朝大臣。是以魏州张氏虽是大族,又有大官,却并不敢为非作歹,连张启书这种算不得亲戚的亲戚都得小心谨慎地行事,更何况是张应诚。
是以眼看京里朝堂局势不稳,张安信立刻就被从长安撵了回来。
兴伯并不懂这些事情,但他晓得小心谨慎,不然也不可能养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,甚至还能让自己全家脱了籍出去做良籍,因而连连应声道:“十七郎,我等如何会不晓得?休说是此中时刻,便是丰年时节,也断没有巧取豪夺的道理,这岂不是污了我们自家的名声!”
张安信缓缓点了点头,“兴伯心里清楚便好。”
他又嘱咐了几句,才踱着步出门。
这次回深州,一是确实是被他父亲撵回来的,怕他生事,二也是回来敲打敲打管家奴仆,虽说是和魏州张氏连了宗,可到底算不上是正经的亲戚,他们家的根还在深州,这也是他们家最后的退路,此处必须要安稳如山才是。因而即便是路上多流民,当铺收个东西不打紧儿,也得小心再谨慎不过。
咦?
他脚步在门口一踏,又转了回来。
“兴伯,你收那长命锁,上头签着的齐映州,你可问了来历?”
兴伯回想了一下,“没仔细问,便是问了也未必仔细说,只晓得是关城逃难来的,是兄妹二人,妹妹做了男儿打扮,当哥哥的约莫十岁左右,小的大约七八岁,称她哥哥为六哥。那齐映州说长命锁乃是他母亲所留之物,身上实在无钱,便死当了六贯,我是按着金价足额给的。
“他二人还在深州落脚了,说是没甚亲朋好友在世,请我帮忙赁个屋子,我便做主,将家中城南的一间屋子贱价赁给他兄妹二人了。
“眼下他兄妹二人还在城里,那当妹妹的,昨日还来我这里寻抄书的活计,打听了些许深州官学考学之事,似是为她兄长问的。。”
张安信眉头渐渐皱起,他左右踱步,似是在思量,兴伯也不敢去打搅他,只做自己的事。
待过片刻,他道:“兴伯,你现在就着人往城南去一样,带上十贯钱,务必要问清楚他兄妹二人的籍贯来历,家中父母是作何的,又有兄弟姐妹几人。但不要声张,若是问了,突厥害我大楚子民,我张家想为自己积一份德,因而愿意出些余财,供建州的读书人嚼用,只当是借的,半点利息不要,但等有朝一日考的功名,需半点不差地还回来。
“我这一番话,兴伯,你需要一字不落地告诉那齐映州。”
兴伯怔了怔,问:“莫不是那齐映州有些旁的…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