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闲人本来打算启程去江南,得知他中毒推迟了行期,大约知道蹭吃蹭喝的机会所剩无几,几乎天天都往山池院跑。

    桓煊面上虽嫌弃,心里却有些盼着他来,他独来独往一辈子,可真的死到临头,却不想走得太孤单。

    来人走到了床前,泥金宝相花纱帐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,桓煊蹙了蹙眉,佯装不耐烦:“怎么又来了?

    你豫章王府是揭不开锅了?”

    来人身形一顿,却不说话。

    桓煊心下有些诧异,不等他说什么,那人又上前两步,轻声道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桓煊只觉心跳漏了一拍,脑海中一片空白,随即冷汗从他额上沁出来。

    两人都一动不动,如两尊雕像隔着纱帐对望。

    许久,桓煊道:“刚睡醒没看清,萧将军不是今日一早启程回魏博么?

    怎么来长安了?”

    纱帐很薄,随随站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帐子里的桓煊,且她和桓明珪的身形相差不少,他不应该认错人。

    随随已猜到他的目力出了问题,但她没揭穿他,只是道:“你打算瞒我多久?”

    她说着便伸手去撩帷帐,桓煊不自觉地背过身去,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形容。

    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脸,更因他和长兄中的是同一种毒,看见他难免想起长兄弥留之际也是这副形容,不啻在她旧伤上又划一刀。

    随随心尖像是被人揪了一把,又酸又疼,她二话不说把他的肩膀掰过来:“这么怕见我?”

    虽然心里早有准备,可真的看见他的脸时,她还是一怔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白得已近乎透明,嘴唇毫无血色,只有眼下透出不祥的青黑,最叫人心惊的要属那双眼睛,点漆般的眼瞳不复昔日的明亮,像是蒙了层灰的琉璃珠,镶嵌在深陷的眼窝中。

    他们离得那样近,他的眼神却是散的,他轻轻眨动着眼睛,似乎在努力把目光对到她脸上。

    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:“别担心,我是装的。”